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殷鹤垣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殷鹤垣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殷鹤垣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常，叫……常宁妤!”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常宁妤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常宁妤忍不住望向殷鹤垣，却见殷鹤垣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子依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常宁妤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殷鹤垣跨步往台阶上走去，常宁妤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常宁妤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殷鹤垣平安无恙，岁岁长安。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常宁妤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她没遇见殷鹤垣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殷鹤垣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常宁妤就见殷鹤垣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她的名字后，殷鹤垣就一直情绪不虞。

常宁妤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1

到了京郊门口，殷鹤垣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他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永安王府的名号?”

卢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常宁妤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殷鹤垣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常宁妤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殷鹤垣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常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常宁妤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常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常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常宁妤蓦地抬手捂住嘴，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常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常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常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殷鹤垣眼神一凝，蓦然上前质问那年轻将军。

“你是常明修?那边疆的主将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