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妤死了。

死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死于楚国与羌国的最后一战。

远处传来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军，常将军，我们胜了……”

楚国大捷，黎明将现。

常宁妤躺在死人堆里，心脏被利箭洞穿，鼻尖尽是血腥气弥漫。

她倾尽全力保全了常家的世代忠魂之名。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着落下来的雪花，脑海里骤然闪过殷鹤垣的脸。

你自由了，殷鹤垣。

一滴清泪划过颊边，常宁妤的世界陷入无边黑暗。

她以为自己会去阴曹地府，但再次清醒，常宁妤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永安王府。

她站在王府熟悉的回廊下，看着院中梨花树下身着雪白锦袍的男子，不敢置信。

那样英俊锋利的眉眼，那样熟悉的冷淡神情。

震惊之下，她讷讷唤了一声：“殷鹤垣……”

但无人回应。

这时，殷鹤垣的贴身侍卫卢风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却对常宁妤视而不见。

常宁妤伸手一拦，卢风却径直穿过她的掌心走过去。

她怔愣着抬起自己的手。

这算什么?阴魂不散吗?

卢风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王爷，边疆传来捷报，常家军连胜，只待最后一战夺回云鹫城就可班师回朝!”

闻言，常宁妤倏然回神。

最后一战已经结束，云鹫城到楚国都城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得半月才能抵达。

看来，殷鹤垣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常宁妤看着那张几乎刻进她骨血的冷峻脸庞，心中满是苦涩酸楚，嘴边却泛出自嘲笑意。

“殷鹤垣，你若知晓我死了，一定会很开心。”

毕竟，是因为她的存在，殷鹤垣才娶不了秦子依。

三年前，她的哥哥，楚国战神常靖用赫赫战功和一双残废的腿向皇上求来了她和殷鹤垣的婚约。

皇上赐婚，就算贵为王爷亦无法拒绝，为此，殷鹤垣恨透了她。

想到哥哥常靖，常宁妤便急匆匆往院外走去。

只是刚走出院落，一道白光闪过，常宁妤竟再次回到殷鹤垣身边!

不死心的尝试多次后，常宁妤终于发现，她没办法离开殷鹤垣身边三丈之内。

站在殷鹤垣三步之外，常宁妤苦笑出声：“殷鹤垣，活着你逃不过我，死了也是如此，也算委屈你了……”

那边，卢风又道：“王妃上镇国寺为常家军祈福已经三月未归，王爷您真不去接她么?”

常宁妤闻言一怔。

三月前楚羌两国再次开战，楚国节节败退，唯有与羌国世代作战的常家军能克敌。

常靖不良于行，常宁妤代兄出征却因永安王妃的身份不便大张旗鼓，便假称去镇国寺祈福。

故此除了皇上和兄长，无人知她已随军出征，包括她的丈夫殷鹤垣。

此刻，她清晰地看到殷鹤垣眼中寒意凌然：“她要是诚心祈福，不若一世长伴青灯佛前，少来我面前碍眼。”

常宁妤黑白分明的眼中先是出现一丝茫然，随即漾起一个悲凉的笑：“你放心，再也不会碍眼了。”

卢风低头掩去对王妃的怜悯，轻声回道：“按照您的吩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殷鹤垣一甩衣袍往外走去。

常宁妤跟在他身后，推开院门那一刻，她完全愣在原地。

只见各种各种珍稀的珠宝奇珍随眼可见地摆了满地，阵仗惊人!

而殷鹤垣的话更是如雷般劈在她心上：“本王明日就亲自去秦家下聘，我要以正妃之礼，迎娶子依!”

常宁妤心头疼痛难忍。

殷鹤垣，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吗?

她看着查看聘礼的男人，蓦地想起当初殷鹤垣迎娶自己时，甚至都没有到常家迎亲……

常宁妤唇边溢出一个苦涩又嘲讽的笑。

翌日，盛京城内最繁华的朱雀街。

殷鹤垣领了人马浩浩汤汤前往秦家下聘，走到半路却被一眉眼英气的女子拦住。

——正是常宁妤的手帕交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夏英。

夏英面容冰冷，声音十分愤怒：“殷鹤垣，你不能这样对阿妤?”

殷鹤垣冷眼睨她，不耐道：“常宁妤让你来的?身在佛门净地还一心二用关注着我，本王真是好生荣幸。”

夏英沉默一会，反驳道：“宁妤一心祈福闭门不见我，还不知晓此事。”

“不知晓?”殷鹤垣冷笑，“常宁妤这么会演，不入梨园戏台真是可惜。”

夏英霎时白了脸：“你怎么可将阿妤和伶人作比?”

身后，一抹无人可见的幽魂叹息一声。

她只怕自己在殷鹤垣心里甚至比不上伶人。

夏英仍不甘心好友遭受这样的屈辱，咬唇道：“常家为我朝鞠躬尽瘁，世代忠魂，你这样对阿妤……”

话未说完，殷鹤垣冷冷打断：“可笑，真正的忠魂应该刻在碑上，常宁妤要拿常家在我面前做大旗，就等她的名字也刻在碑上再说吧!”

常宁妤望着殷鹤垣冷漠而讥诮的神情，巨大的不可言说的悲哀萦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