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一阵激痛泛滥,戚长华忍了两下最后依然没能忍住这口鲜血。
醒来时,头顶是荒尘一片的房梁。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坐在他身旁,警惕眈眈地看着他。
戚长华撑着身子坐起来。
“请问二位小哥——”
“你就是那个什么上仙?”
北河撇撇嘴,不屑地摆弄着手里的弓弦:“你也太菜了,连我们的傻云叔都打不过?还说要我们奉旨撤退,一个人对付凶兽?”
南星用胳膊肘碰了下弟弟:“休得无礼,上仙是仙界神将,但下凡入人界,无论是灵力还是修为,多少是会有所折损。”
比起北河的顽劣奔放,南星的性格显然更加沉稳:“更何况,傻云叔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是安公生前四个儿子中战力和修为最高的。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目睹了那场大战,也不会变成这样。”
但北河并不认同哥哥的话:“真英雄又怎么会随便就吓疯了的?看到自己的兄弟族人死于非命的惨状,难道不是应该立志斩杀恶兽,为大家报仇么?”
南星悠悠道:“立志报仇就算真英雄了?难道你忘了当年月儿姑姑的夫君是怎样面对血海深仇的?法力再高,不过是只会对自己的妻子挥起屠刀的废物。”
北河眨眨眼:“那倒也是。”
戚长华正准备舒缓一口气,听闻此言,心血瞬间逆流不能归窍,忍不住偏头又呕出一口血。
“喂,你要不要紧啊!”
“去叫阿黛过来吧!”
两个少年有些慌张。
戚长华神色凄然,擦了下唇角,摇摇头:“我无妨,那位阿黛姑娘......她......”
北河掌中弓弦一紧,两只眼睛迸发出小狼一样的凶狠和警惕。
“喂,我警告你可别想打我们阿黛的主意。”
南星将手里正在雕刻的刀具也用力插在木胚上,声音虽然不激烈,但态度同样坚决:“自月儿姑姑出事后,我们族里就立下了规矩,绝不再与仙界通婚。何况阿黛是我们族中目前唯一的姑娘,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护她周全。”
“我会保护我自己,不用你们整天把拼命挂在嘴边。”
门帘掀开,安凉月端着汤药进门来,“你们两个,还是收拾收拾跟着几位长老一起走吧。”
看到戚长华已经坐起身,安凉月脸色微微松了一下,又看到床铺边新鲜的血迹,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们两个怎么他了?”
北河很是冤枉:“我们没怎么他啊,只是说几句当年月儿姑姑的事,他就突然吐血了,跟心虚似的。”
安凉月心中一紧,面上声色不动。
她从容走到戚长华面前,搭住他的脉搏,然后看看一旁的兄弟两个。
“你们别站着了,先出去吧。”
北河涨红了脸:“不行!他一个男的,单独跟你共处一室,万一对你不怀好意怎么办?他们上仙界的人,最爱下来做下流的事。”
戚长华心下怆然又无奈:“小兄弟,我人还在这。又没昏又没死,你当我的面说这话合适么?”
安凉月更是哭笑不得:“你们多虑了,仙界瑶池光鲜,美女如云。上仙如何看得上我们这种蛮荒之地的粗糙女子?好了,都出去,我要给他疗伤了。”
第23章 是谁
戚长华接过安凉月递过来的药碗,皱着眉头试了一口。
酸苦的味道,堪比有生以来尝试过的最难喝的东西。
“很难咽么?”
安凉月坐在床边,一脸的平静且冷漠。
“你伤了肺脉,这是我们伏羲一族的圣灵砂,虽然难闻难咽,但已经是在这极寒苦地能找到的最好的药了。”
“圣灵砂?”戚长华觉得名字有点耳熟,之前好像听安凉月提及过,但实在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了?
“跟夜明砂差不多。”安凉月一边弄外敷的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夜明砂知道吧?蝙蝠的粪便,圣灵砂是我们这一种犀牛的粪便,混合着干草,云香——”
“呕。”
戚长华脸色瞬间难看得紧,差点吐出来。
安凉月手起一招点了他的穴道:“别吐。要不是看在你说能帮我们镇住凶兽的份上,我才舍不得把这么贵重的药用在你身上。每天服三贴,早中晚,别不识好歹。”
戚长华无奈:“有劳姑娘了,其实在下这伤本就无碍,名贵的药材还是留着给更需要的人吧。”
“随便你。”
安凉月头也不抬,只把敷好的药膏涂在紫桑叶子上,拿过戚长华的手腕,紧紧贴住。
“这又是——”
戚长华闻着味道依然很怪,心里不由一个寒噤。
“只是普通固元体生气血的药材,哪有那么多好药给你用?贴在这里,通脉利穴。”
安凉月一手攥着戚长华的手腕,同时四下翻找绷带。
刚才她记得自己明明带过来的,可能是被北河拿去绑弓弦,然后顺手牵羊了。
“我这里有。”
戚长华从腰间拽下一枚锦囊,里面抽出一条青白色的带子。
安凉月随手抽走,在他手腕上熟练地捆扎了两道,然后打上一个合适的结。
这套动作,她真的太熟悉了,前世无数次割血养树。
一个人默默包扎,默默忍痛。
“这绳结——”
戚长华一眼看出不对,呼吸跟着一窒。
“怎么?”
安凉月轻描淡写地挑了下眉:“打绳结的方法世间也不过就这么三五种,还你你怎么系?”
戚长华沉默了,他只知道安凉月的手上有数百道割伤,却从来没有一次是自己亲自为她包扎的。
他,应该是想多了。
眼前这个少女之所以看着跟她很熟悉,大概因为她们是同族人,一样的血脉,一样的习惯,笑起来一样自由不羁。
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阿黛明明才十六岁,眼中却仿佛有了超脱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尘俗冷静,大概也是因为她生于东海,身背族人复兴的重任。
她比月儿当年背负的多,比月儿当年的笑容要少。
可这前后四十年,两代灵女的悲剧皆由他戚长华而起。
是他欠了安凉月,也欠了她一整个家族。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先休息吧。我去看看其他人要不要帮忙。”
“你把这个带上。”
戚长华拉住安凉月,从锦囊里取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
“这是仙界的甘霄露,拿去给年老体弱的族人分服一些,此去漠北路途遥远,可保心健体。”
“多谢。”
安凉月接过来,目光一顺,直接把锦囊拽了过来:“上仙还有什么好玩意,不如一次性拿出来?”
“别!”
戚长华想要出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块巾帕,两枚红色的碎片,是当年相赠的红魄。
另有一只蓝水晶状的小玩意,结着精华透体的光,里面竟然是一颗灯芯小草。
“流珠!”
安凉月惊叫一声:“你把她——”
话音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奇怪的神情瞬间浮现在戚长华的眼角眉梢,他不明白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为什么会认出安凉月身边的侍女流珠?
她原是生于漠北的一枚灯芯花,安凉月嫁给自己为妻的时候,根据族里的习俗,会采撷一把家乡的土,带在身上。
其中这枚带着根须的灯芯花就这样跟着安凉月到了天界。
安凉月意外见她存活,心中大喜,以仙界瑶池水浇灌,灵力充溢滋长。
小花妖修炼成人形,起名流珠,一直侍奉在安凉月身边。
“阿黛姑娘,你怎么会认识她是流珠?”
“我......”
安凉月咬咬唇,瞬间想出一个合理但明显是在胡说八道的借口。
“因为这......这是我们漠北专有的灯芯花,在我们漠北的语言里,它......它们都叫流珠。你,你到底把它怎么了?”
安凉月记得自己死前最后的嘱托,是希望戚长华能看在过往的夫妻情份上,一定要救救流珠。
她只是道行甚浅的一只小花妖,如何扛得住当初戚长华全力的一招。
“她没事。”
戚长华若有所思地举起那冰蓝的水晶罩。
“她是我妻子的侍女,陪伴她多年。后来伤重而重新修炼,不能随意幻化人形。这次我下界来,她执意跟随,希望我能送她回漠北,她的家乡。”
戚长华说,这东海地处极寒,他担心流珠修为浅薄,难不住环境,于是用海魄石将她护在里面。
“阿黛姑娘,既然你已经知晓,还请你把她替我手下,带回漠北,送她回乡重修。”
这是流珠的愿望,应该也是承载了安凉月的愿望所托。
安凉月用力秉着眼圈的酸胀,她可以面对戚长华而无动于衷,却无法对流珠视若不见。
将那棵小草捧在手心里,安凉月轻轻凑到唇边